悲傷是愛的一部份-逝親陪伴者的反思

文/李昕 實習諮商心理師

2019年初的一個夜晚,我的好友在一場意外中失去她的母親,事情來的過於突然,讓大家都措手不及。

這是我成年之後,第一次這麼接近死亡。這時我才發現,在死亡面前,每個人都顯得渺小及無助。我對於是否要主動接近好友感到猶豫不決,對於要說出口的關心話都斟酌再三,我自己也會開始對身邊親友的安危感到擔憂,害怕一個瞬間就會失去他們。但看到故作堅強,強忍住眼角眼淚的好友,我的心總是糾在一團,心疼又心痛。大部分的時候,我只是陪她散步,聽她說話,陪她一起哭,然後說一些安慰的話。但這樣一年過去了,狀況還是依舊,好友憂鬱的狀況甚至加劇,當時的我一直在想:「我該做些什麼,才能讓她好起來?」但我能明白我的好友因為深深愛過她的母親,所以悲痛也是如此深。她的母親再也回不來了,她終將活在一個沒有母親的世界裡面,即使再怎麼想念,也沒辦法再見到,未來的日子永遠不會像擁有母親一樣美好。

直到與《沒關係,是悲傷啊!》這本書相遇之後,我開始有了一些新的反思,開始從文化及個人的角度,重新去看身為陪伴者,我能做些什麼。作者Megan Devine在丈夫意外溺斃之後,身為心理治療師的她將自己關閉許久,重新反思自己與悲傷的關係,以及心理界看待悲傷的方式。接著她用智慧與溫柔告訴世人:「悲傷,是一種愛的形式。若愛不需要解決,悲傷亦然。」

我們,不只是個人,而是整個文化,該如何面對現實,接受有些痛苦就是無法修復?我們該如何了解到,悲傷最好的回應是陪伴,而非糾正?

這一年期間,我最常想的是:「我該做些什麼讓她快樂起來,讓她回覆像以前樂觀?」即使心理學的訓練告訴我,悲傷歷程是重要的且必經的,我還是會忍不住期望這悲傷的終點,是快樂正向與康復。彷彿自動化一般,我說出來的安慰,大多是一些理性邏輯的話,像是想擋住不斷從好友體內倘洩而出的悲傷眼淚。作者Megan提到,其實不只個人,而是整個文化都在期望「治療」悲傷,彷彿遺族活下來只有兩條路,一個是永遠悲痛的活著,而沒有希望;一個是朝向正向積極的人生,重新活出意義。二分法的思維,讓我們看不到悲傷者多元的樣態,以及更多種悲傷中活著的可能,也讓我們陷入:「如果一直很悲傷,就會幸福不起來!」的思考模式。

在閱讀這本書時,我也在思考,如何在悲傷中活著?在我的生命經驗中是不是也常想避開悲傷跟負面的情緒呢?而這些負面情緒帶給我什麼感受,以至於我那麼想避開,甚至希望我的朋友都能遠離?

漸漸地,我發現是經歷悲傷中的無力與無望感讓我深感害怕,彷彿進入一個暗黑的隧道裡面,伸手不見無指,也看不見未來。因為觀察到自己與悲傷的距離如此遙遠,所以我從自己開始練習起,觀察自己在低潮期時,如何跟悲傷共處。我會邊散步,邊感受悲傷,然後繼續我的日常生活。慢慢的,我發現悲傷是流動、起起伏伏的,它讓我變的思緒洶湧及敏感,但又會隨著其他生活刺激,而跟其他情緒產生新的火花,有時甚至興奮與快樂也會參雜在悲傷之中,可是這不代表我不幸福,反而透過悲傷,讓我產生與內在生命更深層的連結。原來在悲傷裡,我還是能活著自在與有力量感。

感謝我的好友願意讓我看到她的脆弱,即時我永遠無法真實貼近她心中的痛與傷,但我想告訴她:「日子或許不以前一樣光明,我也不知道隧道有沒有盡頭,但在這幽暗的隧道裡面,不管是以什麼形式待著,我都會陪著你一起感受這份愛帶來的悲傷與幸福。」

參考書籍:

      Abby(2017)。【視野重訊】雪柔桑德伯格:從挺身而進到放過自己!你不需要永遠過首選人生。女人迷文章。

      Megan Devine(2019)。沒關係,是悲傷啊!臺北市:遠流出版社